此文已经发表在《环球中医药》,学中医要老才行吗?我看未必,此为我的学生王文华之力作,他写出此文不到二十五,却解决了一个困扰中医千年的难题,可叹可赞,不服来辩。
宋版《伤寒论》[1]第条云:“心下痞,按之濡,其脉关上浮者,大黄黄连泻心汤主之。大黄黄连泻心汤方,大黄二两,黄连一两,上二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分温再服。”其方后有云:“臣億等看详大黄黄连泻心汤,诸本皆二味,又后附子泻心汤,用大黄、黄连、黄芩、附子,恐是前方中亦有黄芩,后但加附子也,故后云附子泻心汤,本云加附子也。”而在宋版《金匮要略·惊悸吐衄下血胸满瘀血病脉证治第十六》[2]中第17条有云:“心气不足,吐血、衄血、泻心汤主之。泻心汤方:亦治霍乱。大黄二两,黄连、黄芩各一两。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顿服之。”如果按林亿所言“大黄黄连泻心汤”之中有黄芩,此方和《金匮》“泻心汤”方药一致,那么“大黄黄连泻心汤”方后注为“上三味”才对,而不是当年林亿等所看到的“诸本皆二味”。如果条中“无黄芩”是错笺,那么后面的药物位数也同错的概率并不大,这也是林亿万分疑惑之处(从林亿的行文可以看出),而千百年来诸多注家对于《伤寒论》条是否有黄芩无人能够给出肯定的答案,堪称千古疑案;笔者查阅历代文献并进行医理推论对此难题有见解一二,现报道如下。
1关于“大黄黄连泻心汤”相关的文献论述
查《千金翼方》[3]云:“心下痞,按之自濡,关上脉浮者,大黄黄连泻心汤主之方。大黄二两,黄连一两,上二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去滓,分温再服。此方必有黄芩。”《金匮玉函经》[4]云:“大黄泻心汤方第五十八,大黄二两,黄连一两,右二味(口父)咀,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去滓,分温再服。”《伤寒论讲本》[5]云:“林亿又辨之医方类聚五十四引南阳活人书,今本逸。伊尹汤液论大黄黄连黄芩汤三味,今监本无黄芩,脱落之也。”《康治本·康平本伤寒论》[6]云:“大黄黄连泻心汤方,大黄二两,黄连、黄芩各一两,上三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分温再服。”从以上文献考证中可知关于大黄黄连泻心汤中有无黄芩,历代医家争论不已,百口难辨;有关《伤寒论》中条文的争论,笔者始终认为应当从文献和医理两个方面去寻找答案,而对于条的原文,从现有文献的考证显然不能够得出肯定的答案,只能从医理的角度进行分析;笔者认为可以从《伤寒论》原文第96条小柴胡汤中黄芩的加减法和原文第条入手考证。
2《伤寒论》中黄芩的用药禁忌
张仲景对于小柴胡汤中黄芩的加减及原文条明确地表达了黄芩的用药禁忌,现分析如下。
2.1小柴胡汤的加减法中为何去黄芩
《伤寒论》原文第96条云:“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或渴,或腹中痛,或胁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小柴胡汤主之。小柴胡汤方,柴胡八两,黄芩三两,人参三两,半夏半升(洗),甘草(炙)、生姜(切)各三两,大枣十二枚(擘)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若胸中烦而不呕……若腹中痛者,去黄芩,加芍药三两;若胁下痞硬,去大枣,加牡蛎四两;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黄芩,加茯苓四两……”《神农本草经》认为黄芩:“主诸热黄疸,肠澼泄痢,逐水,下血闭,恶疮疽蚀火疡。”《名医别录》又云:“疗痰热,胃中热,小腹绞痛,消谷,利小肠,女子血闭,淋露下血,小儿腹痛。”从历代本草的论述来看,黄芩可以治由热而导致的腹痛和小便不利。而在小柴胡汤中当患者出现腹痛和心下悸,小便不利时仲景却去掉了黄芩,可知此“腹痛和心下悸,小便不利”并非由实热所起,笔者认为小柴胡汤出现腹痛是由于气血虚弱,风邪克伐所致,如仲景在原文97条所云:“血弱气尽,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结于胁下,正邪分争,往来寒热,休作有时……”去黄芩因其苦寒伤脾胃之阳,改用白芍于土中泄木,养血即可。又《金匮要略》有云:“水在肾,则心下悸”,所以小柴胡汤出现的或然证“心下悸,小便不利”是因为中焦气血虚弱,阳气气化失司而导致了“聚水而从其类也”,可是仲景并没有用温阳利水法,只是去黄芩改用茯苓以健脾,淡渗利水以通其阳,由此可得出结论:若中焦阳气虚,仲景不用黄芩,因黄芩苦寒更伤中焦脾胃之阳。此结论不但从96条中可论知,而且还可以从《伤寒论》第条中可推知。
2.2虚热误用黄芩而致“除中”
《伤寒论》第条云:“伤寒脉迟六七日,而反与黄芩汤彻其热。脉迟为寒,今与黄芩汤复除其热,腹中应冷,当不能食;今反能食,此名除中,必死。”病入厥阴脉虽迟,阴寒之极,却也有厥阴来复,阴病出阳之机。而医者寒热不辨,误用黄芩汤而撤阳复之热,使患者阳气衰败而“除中”致死。不可不慎矣!由此可知,顾护中焦脾胃之阳,是疗虚热证的一大法门。而此虚热实乃中焦脾胃阳气虚的表现。此时万不可用黄芩汤以疗虚热,徒伤中焦之阳。所以黄芩虽可治“泻痢”,但乌梅丸之中仲景绝不用此。
从以上的论述可知,在经方之中用药十分严谨,根据《论经方研究的三个重要规律》[7]之二经方中相同的症状所用的药物和禁忌是固定的可知,若不顾护中焦阳气,当中焦脾胃阳气虚或者出现了虚热之症时,就不能用黄芩。
3大黄黄连泻心汤之中无黄芩
当了解了《伤寒论》中用黄芩的禁忌后,再看大黄黄连泻心汤,就不难推论出大黄黄连泻心汤中无黄芩。
3.1大黄黄连泻心汤之中无黄芩
笔者连读《伤寒论》第条和条、条时发现,条实以阐明了大黄黄连泻心汤和附子泻心汤的成因。条有云:“太阳病,医发汗,遂发热、恶寒;因复下之,心下痞。表里俱虚,阴阳气并竭,无阳则阴独。复加烧针,因胸烦、面色青黄、肤瞤者,难治;今色微黄;手足温者,易愈。”此“心下痞”继发于发汗与误下之后。太阳病本应发汗而愈,而此条太阳病发汗后却出现了“发热、恶寒”。由此可知此发汗以伤表阳。又复误下,徒伤脾胃之阴而致虚热内生,结而成痞。此是表里俱虚之症无疑。若再加烧针迫汗则更重伤阴损阳,重者木伤土败而致“胸烦、面色青黄、肤瞤”为难治。轻者虽表里阴阳俱虚,但中焦脾胃阳气尚存,尚可愈。面对表里俱虚,阴阳两伤的心下痞患者,如若再用黄芩撤其虚热,更损其中焦之阳,那岂不误治?对于辨证和用药一向 的仲景,定不会犯此大忌。
所以宋版《伤寒论》第条云:“心下痞,按之濡,其脉关上浮者,大黄黄连泻心汤主之。大黄黄连泻心汤方:大黄二两黄连一两上二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分温再服。”其方后注写明“上二味”,并无黄芩。不光如此,大黄黄连泻心汤的服法亦相当特殊,“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分温再服”。仲景怕大黄、黄连两药重伤中焦脾胃之阳,所以对此二药去味存性,就连“渍之”都仅仅是“须臾”。仲景如此意深,令后学之辈望尘莫及。这就解释了当年林亿等在校正《伤寒论》之时看到的大黄黄连泻心汤为何全是“诸本皆二味”。今日当笔者再去查阅《千金翼方》之时,著的同样是“上二味”,方中并无黄芩。其方后小字却云“此方必有黄芩”。可知“此方必有黄芩”当不是仲景本意,为后人所加注解而无疑;正是因为孙思邈的《千金翼方》之注解都认为大黄黄连泻心汤中当有黄芩,加上后贤林亿等亦云“所以恐是前方中亦有黄芩”,导致仲景之意被曲解千年。
3.3“大黄黄连泻心汤”非“泻心汤”
《伤寒论》中的“大黄黄连泻心汤”亦非《金匮要略》中的“泻心汤”。如果“大黄黄连泻心汤”之中有黄芩,为何《金匮要略》之中方名却叫“泻心汤”,而不是“大黄黄连泻心汤”?《伤寒论》中大黄黄连泻心汤方后用法写的是“上二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分温再服”。而在《金匮要略》中泻心汤方后用法写的是“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顿服之”,显然二者在用法上又是一别。再者,泻心汤所治吐血、衄血乃实热所致,而大黄黄连泻心汤所治之痞为虚热可知,两者迥异,不可认为二者是同一经方。
3.2为何附子泻心汤可用黄芩
查原文条云:“心下痞,而复恶寒、汗出者,附子泻心汤主之。附子泻心汤方:大黄二两,黄连一两,黄芩一两,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别煮取汁),上四味,切三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内附子汁,分温再服。”此方因其有炮附子之温热以护中焦脾胃之阳,以防苦寒之黄芩伤阳,故用黄芩而无虞。方中附子用至一枚,用量极大,别煮取汁,而黄芩、大黄、黄连仅仅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用附子温热之性制约“三黄”之苦寒,针对阳虚虚热之痞,此乃佳法也。相似之配伍还可见于黄土汤之中。
4结论
综合以上的论述,笔者认为《伤寒论》中大黄黄连泻心汤之中无黄芩,大黄黄连泻心汤和泻心汤为两首不同的经方。笔者阅读了众多伤寒注家的注解,发现年里历代名家研究《伤寒论》都缺乏对于仲景用药习惯的深入探讨和研究,特别是用药规律系统总结,导致面对《伤寒论》中的疑难之时,便不知从何入手,难以得出确切的结论,《伤寒论》的研究陷入了一个人云亦云的怪圈。事实证明,在研读《伤寒论》之时,任何结论的得出一方面要深刻理解病因病机,另一方面则需从经方药学体系的整体性出发,从张仲景自身的用药规律着眼,深入理解每味药物的特殊性,才能更深层次的理解《伤寒论》中的精髓,否则仲景之门永难开启。
参考文献
[1]熊曼琪.伤寒学[M].2版.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范永升.金匮要略[M].2版.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3]唐?孙思邈.备急千金翼方[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
[4]崔长存.张永泰.注解伤寒论?金匮玉函经(影印本).[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5]钱超尘.伤寒论讲本[M].北京:学苑出版社,:99.
[6]钱超尘.康治本?康平本伤寒论[M].北京:学苑出版社,:81.
[7]王明炯,王文华.论经方研究的三个重要规律[J].国医论坛,,30(4):1-2.
听说妄想着恢复中华民族汉唐医学雄风的仲景门徒们都会毫不犹豫地